郭玉常//文
最近，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常常把著名画家罗立中的代表作《父亲》找出来，认真地观看、思考。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印象最深刻的一幅油画作品。第一次在美术杂志上看到这幅画作的时候，我的心灵就受到了莫大的震动。
可能与少年时代生活在农村环境中有关，我感觉画中的父亲仿佛就是我的祖辈、父辈。
我觉得，这幅画是如此的厚重，如此的宽广，如此的与众不同，如此的让人回味无穷，似乎永远看不够，也永远看不透。
一天，吃过晚饭，看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我打开书房的电脑，搜出罗立中的一些资料慢慢的看起来。
看完资料，又忍不住把《父亲》找出来，仔细观摩了好长时间。
之后，我来到卧室，准备看一会儿书，就躺下休息。
冬日的深夜，少了白天车来人往的喧闹，小区里显得格外宁静，只有楼下不时传来几声猫叫。
月光照进阳台，透过窗户玻璃，落在房间的地板上。
我倚在床边的沙发上，看完长篇小说《活着》的最后一页，才放下书，微闭着眼睛，回味着书中的情节。
余华的这部小说，封面上有一句话，是德国柏林日报的评价：“此书的价值无法用任何评论的词语来形容，“伟大”这个词在这本书面前也显得渺小。”
看完这部小说，我觉得，这个评价很有道理。
不过，如果把这个评价用在罗立中的油画《父亲》上，也许会更加准确。
客厅的石英钟滴答滴答的走着，不远处百货大楼上的大钟传来浑厚的报时音乐。
噢，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开始有了一些睡意。
因为第二天还要给学生上课，爱人刚过10点就休息了。
此时，她翻了个身，手臂伸出了被子。我走到床边，想把她的手臂放到被子里。此时，借着灯光，突然看到，妻子的眼角竟然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我有些诧异，仔细想了想，最近我们也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她也许是在做梦吧。
人们常说，梦中发生的事，与现实的情形正好相反，希望她是做了个好梦。
我伸出手，轻轻的拭去那颗泪珠，再仔细看，发现爱人眼角竟多出不少细密的皱纹。
我更加吃惊不小，这么多皱纹，我平时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记得有一天，站在梳妆台前的爱人发出一声叹息：哎，皱纹又多了，头发又白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当时，我随口安慰了一句：没事，这是自然规律！
然后，就急急忙忙地上班去了。
不知道，当时她是什么心情。
事后我想起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当时是不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这个时候，对于女人来说，男人的态度非常重要。
好的态度，女人尽管有失落，但仍然非常开心；态度不好，女人不仅失落，而且还会非常失望，不仅会有外表的皱纹，还会产生更为严重的心理皱纹。
所以，此时，亲人的呵护，尤其是爱人的关爱，胜过世上最好的化妆品。
想到这，我睡意全无。
看着爱人眼角的皱纹，一股自责之情袭上心头，我的眼睛有些模糊，纷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美好的青年时代。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们都是二十刚出头，正是理想高远、风华正茂的年纪。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脸上充满了青春朝气，眸子里洋溢着开朗自信，话语中饱含真诚善良，那种天然、纯真、向上的美，深深吸引了我。
古往今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女性，对于自己的容貌，更是格外关注。
一个女人，站在精美的妆台前，精心地梳洗打扮，这是日常生活中，每一个家庭最常见的画面。
只要是条件允许，无论年龄大小，很少有女性没有化妆的习惯。
即使是贫困中的人们，也期盼着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尽力让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
歌剧《白毛女》中的杨白劳，一贫如洗的情况下，也要在除夕之夜，扯下二尺红头绳，亲自给喜儿扎起来。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红头绳，让喜儿的喜悦溢于言表。
多少年来，化妆，似乎是女人们永恒的主题。漂亮的，还想更漂亮;不漂亮的，也希望妙手回春，让自己变得尽可能漂亮一点。
因此，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就大行其道，化妆师也成为一种比较吃香的职业。
不过，我们都明白，岁月的痕迹毕竟是无法抗拒的。
无论多么昂贵的化妆品，都只能暂时延展美丽的长度，却无法完全阻止美丽的谢幕。
但是，我爱人似乎是个例外。
结婚以前，这些人们司空见惯的现象，在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了踪影。
结婚以后，她也很少化妆，即使参加重要活动，也是一点淡妆而已。
爱好运动、旅行的她，穿着打扮也是十分质朴随意，但那与生俱来的简洁明快、活力无限的美，像一个耀眼的光环，始终伴随着她。
有一次我对爱人说，如果都像你这样，化妆品企业就没办法生存了，化妆师也要失业了。
爱人笑笑说，不会的，总会有人需要的，说不定我很快就会用上了。
那个时候，在我眼中，爱人是最美的。
我甚至认为，她会永远自信乐观，永远充满活力，永远青春常在。
结婚第一年，几乎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即使有，三言两语即能轻易化解。我们沉浸在无比的快乐中，爱人的脸上始终带着轻松的微笑。
情况出现变化，是在第二年。因为一直没有怀孕，爱人思想上开始有了压力。
尽管我从来没有不高兴的表示，还劝她不要有压力，但她脸上的焦虑却是非常明显的。
她固执地认为，我无所谓的态度，都是为了让她高兴故意表现出来的。那个时期，她的笑容比以前少多了。
我知道，在传统观念中，女人不能怀孕，意味着什么。
即使不考虑世俗的因素，绝大数女人也都希望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不能顺利怀孕，被许多女人视为婚后的第一大挫折。
此时，如果家人不能理解，甚至恶语相向，就更是让本已焦虑不已的女人们陷入了一场灾难。
我的一位女同事，就因为没有怀孕，心情非常郁闷，别人怎么劝都听不进去。
听说，她去普陀山求子，一步一跪拜，一步一祈祷，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后来，我和爱人商量着想了不少办法。
第三年，爱人终于怀孕了。
那天，人民医院的检测结果一出来，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如今，儿子研究生己经毕业了，一米八六的个头，在广州工作。
只要一说起儿子，爱人就会开心不已。
可当初不能怀孕时的情景，她忧虑的眼神，我至今不能忘记。
有人说，女人痛苦一阵子，男人辛苦一辈子。
我反对这种缺失公正，甚至有些浅薄的观点。
我始终认为，充分考虑到性别差异因素，在人生的长河中，女人们的付出，比男人们要多得多。
对于女人们的贡献，我们不能有近视病，不能有健忘症，更不能有嫉妒病，不能轻描淡写、避重就轻，而应大声疾呼、大书特书。
不说别的，只说生育子女，女人所经历的艰辛，就非男人可比。
仅此一项，女人们完全可以居功自傲。
可是，女人们并没有这样。
千百年来，女人们把生育视为自己天经地义的职责。
面临着生死的考验，无论是幸运的顺产，艰难的倒产，还是无可奈何的剖腹产，她们都无怨无悔，义无返顾，以大无畏的气概，坚韧的担当起繁衍后代的重大使命。
接下来，在子女的养育过程中，女人们又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岁月洗礼。
一位乡村女教师，家人有病，不仅教学任务繁重，而且还要承担十四亩责任田的艰辛劳作。
工作和生活的重担，压在脆弱的肩膀上，常常使她喘不过气来。
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怀孕不足八个月就降生了。
接生医生十分惋惜的说，孩子只有三斤六两，生存的概率恐怕只有百分之五十。
由于孩子太弱小了，到第18天，还没有睁开眼睛。两只小腿也弯曲着，一直伸展不开。
这位教师忧心不已，但她没有放弃，始终坚信自己能够养活这个幼小的生命。
她忍着剖腹产的疼痛，每天把奶水挤进孩子的嘴里。
在此后的日子里，孩子的状况，无时无刻不迁动着妈妈的心。
每当孩子睡着的时候，她总是一夜一夜地不睡觉，在旁边守着，静静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生怕有什么闪失。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孩子一天天长大起来，到三个月的时候，已经长得胖嘟嘟的，小腿也伸开了。这三个月，虽然只有短暂的90天，可又是何等的漫长。这期间，这位女教师付出的巨大心血，经历的无穷痛楚，又有何人可以体会啊。
孩子上学后，学习成绩又时刻牵动着这位妈妈的心。
我们都知道，古代有孟母三迁的典故，显示出古人对教育子女的高度重视。今天，随着教育水平的普遍提高，大多数家庭已不必如此。但是素质教育的真正落实，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我们平常说，分分是命根，的确是教育现状的真切反映。每次孩子考试出成绩的时候，都是她最紧张的时候。从孩子上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的10多年时光里，这种喜忧交织的焦虑心态，一直伴随着她。
尤其是上了高中以后，她几乎天天发信息，及时与老师沟通，密切关注着孩子的思想状况，鼓励她克服困难，不断取得好成绩。有一次，孩子思想上出现了较大反复，她与孩子彻夜长谈，并且写下了满满三大页信纸的心里话，真正触动了孩子的心灵。从此，孩子拚命学习，再没有让妈妈担心过，成绩快速提升，一直到高考结束。
如今，这个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国名牌大学，先后在知名媒体、企业工作，并定居北京。有一次，这位女教师问女儿，自己想把短发型换成长发，好看不好看。女儿说，妈妈，你要自信啊！在我的眼里，妈妈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什么发型都好看。听了女儿的一番话，这位女教师的眼里顿时涌出一连串幸福的泪水。看着如此优秀、懂事的孩子，她是多么的欣慰啊。
如果说，只有一个孩子压力还小一些，如果有两个、三个孩子，母亲们内心所负担的压力，更要加倍承受。
还是那位乡村女教师，大女儿9岁，二女儿3岁的时候，又有了第三个孩子。家庭经济条件始终没有得到改善，生活的担子变得愈加沉重，学校里有她天天繁忙的身影，田野上有她艰难劳作的身躯。那段时间，她似乎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出路。那种漫漫长夜的期盼，那种没有希望的前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的艰难啊。
还好，尽管生活艰辛，但她依然相信母亲说过的话，只要有一双手，就能创造美好的生活。她始终坚强地支撑着这个家庭，始终没有放弃对理想生活的追求。
三十年来，即使最劳累的农忙时期，她也没有一天放弃学习，坚持大量阅读古今中外名著，积累了丰厚的文化素养。她热爱学生，认真教学，记下了几十万字的教学笔记。她严格教育子女，促使她们从小做到品学兼优。
她的努力，她的执着，她的坚持，奠定了她的三个孩子向上拚搏的坚实平台，化作了桃李满天下的累累硕果。前几天，她给我发信息说，她的一个学生，小学毕业后考入河南师范大学附中实验学校，春节前考试成绩位居全班第一。这些天里，还有不少学生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纷纷向她报喜。这批学生，她一直教了五年，对他们很有感情。听到这些消息，她格外的开心，仿佛以往所有辛苦都值了。
应该说，新中国成立以后，妇女的政治地位不断提高，在社会、家庭等方面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尊重和保护。但实是求是地讲，随着生活节奏的不断加快，妇女面临的工作、生活压力并没有得到根本的减轻。女人们不仅要承担生育子女的重担，还要和男人们一样，在各行各业的岗位上努力工作。对于那些家庭生活困难，事业心还特别强，渴望通过努力改变命运的女人们来说，她们压力就更为沉重。
所有这些，在她们身上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随着岁月的流逝，美丽的容貌上，过早出现了条条皱纹。
对于男人来说，容颜上的沧桑感并不会构成太大的压力，有时甚至还是一种特殊的优势。但是对于女人来说，似乎都是负面的影响。在某些行业，甚至是起着决定性的影响。
前段时间，在一次聚会上，我见到了这位可敬的女教师。说到过去的事情时，她依然是那么自信乐观。当时，看着她眼角明显多出的皱纹，想到她经历的人生磨难，想起三十年前她那朝气蓬勃的样子，不仅让人感到格外的心酸。
我的爱人和那位女教师也是一样，除了悉心教育孩子，把全部的心思扑在了学校的行政和教学上。即使是节假日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几乎绝大部分时间也是在为工作忙碌着。不是打电话联系工作，就是在背课、写论文，或是在阅读各类书籍。与此同时，还要尽力做好各种家务。可以说，大家、小家，都无时不在牵挂着她的精力，她怎能不早早生出这些令人心疼的皱纹呢？
那么，面对爱人脸上的皱纹，作为男人应该如何对待呢？现实生活中，不同的价值观，会有不同的结论。
有的男人，不问青红皂白，看到爱人日益增多的这些皱纹，就满脸的不喜欢，以致家庭经常不和谐，甚至产生了喜新厌旧的想法。有的仅仅因为女人不能生育，男人们为了传宗接代，就恩断义绝，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在这里，我们要问，这些男人的良心何在？
爱人脸上出现了这些皱纹，作为朝夕相处的男人，难道平时就视而不见，就没有想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因为女人不能生育，就要闹着离婚。那当初结婚的时候，你的爱情誓言难道变成了儿戏？你可曾想过，你的所作所为，让经历生育、婚姻双重打击的女人怎么挺起头来？
大家都知道，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和邓颖超伉俪情深的故事。邓颖超一生没有生育子育，但他们始终相敬如宾，恩爱如初，成为世人尽知的爱情佳话。
1976年1月8日，周总理与世长辞，联合国降了半旗。一些国家为此感到不平时，当时的联合国秘书长瓦尔德海姆说了两个原因，其中一个就是，中国有10亿人口，占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可是她的周总理没有一个孩子。世界上其它国家，有哪个国家的总理能够做得到？
日常生活中，也有许多男人，特别关心自己的爱人，工作上互相支持，生活上互相帮助，尽力把各方面的压力自己多承担一些，从身体上、心理上让她时刻都能感受到爱的滋润、家的温馨，从而大大延缓了爱人脸上皱纹出现的时间。这样的男人，我们要为他们点赞！
写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最近我对著名的油画《父亲》特别感兴趣了。原来我脑海中一直反复思考的问题，与这幅油画有着如此密切的关联。
1980年，当代画家罗立中完成的油画《父亲》，以强烈的冲击力，震撼了所有人。
画中的父亲，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皱纹，深深刺痛了每一个看到这幅画的人。这幅油画，不仅没有让我们对画中的父亲有一丝的嫌弃，反而是产生了无限的景仰。因为，正是这千千万万的父亲，才铸就了民族的脊梁。
罗立中油画中父亲脸上的皱纹，代表着艰辛和付出。女人们脸上的皱纹同样如此。
因此，我觉得，女人脸上的皱纹，不是不漂亮的标志，而是美丽的象征，更是那些为国家、社会和家庭努力付出的女人们最值得自豪的资本。
这些早早生出皱纹的女人们，理应得到全社会的尊重和重视，理应得到亲人们无微不至的理解和关爱。
此时，又传来百货大楼的钟声，己是凌晨两点了。
我把爱人的手臂放进被子，压了压被角，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眼角还有些潮湿的皱纹。就在那一瞬间，爱人突然泪如泉涌，嗓子有些哽咽。我明白了，她本来睡眠就不好。也许，我刚才给她擦拭眼角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此刻，我没有再说话，而是把爱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责任编辑:李斌
返回首页
QQ客服
联系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