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蓬莱阁画鉴》中有这样一段话:“作画无论山水、人物、花鸟,大都工细较率笔为难。何也?率笔易见生趣,工细易近板俗也。李将军金壁楼台、黄要叔双钩重染,皆非数十年苦心孤诣,不能臻此神妙,写意点簇者,无非欺人语,甘苦当自知之。”今人从事工笔画的不多,从事工笔花鸟画的更少,而陈之佛教授(1896-1962)不仅是我国现代工艺美术的先驱者、著名的艺术教育家,而且是我国杰出的深有造诣和独具风格的工笔花鸟画家。在那工笔花鸟画奄奄一息之时,之佛教授知难而进,为振兴发展工笔花鸟画付出了大量心血。他的作品不仅继承了我国绘画的优良传统,取徐、黄与宋元诸家之长,更吸收了埃及、波斯、日本和西方艺术的长处,以及图案的装饰造型、色彩等表现手法,使他的作品不落窠臼,自辟蹊径,创造了自己清新、典雅的艺术风格。
对于花鸟画的创新,之佛教授作了较深的研究。他常对我说:“花鸟画有它一定的局限性,它不如人物画丰富多样,更不如山水画的山陵起伏、云烟出没、变化无穷,相反却容易千篇一律,趋向单调和平凡。因此,就需要打破平凡,以使画面生色,这就首先要求有美的意境⋯⋯”之佛教授的每一幅作品都构思巧妙,具有诗一般的意境。例如,《松枝白鸽》虽是一幅小小的册页,但却表现出“枝枝雨露排朱实,叶叶迎风袭异香”的诗意。《雪夜双栖》是一幅表现在雪花飞舞的寒冬深夜,双雀相依松枝的情景,画出了“浓香残月玲珑影,照见花间夜鸟眠”的深邃意境。而《芙蓉幽禽》则把“芙蓉露浓红压枝,幽禽感秋花畔啼”,刻画得惟妙惟肖。之佛教授常说:“如果一个画家不能达到情景融合的境地,他的画只能是依样葫芦,不能称之为艺术品。”因而他自己的每一幅作品都是经过精心构思,倾注了无限深情,真正达到了感物而动、动而生情、情注于画、画感于人的境地。
花鸟画的构图与设色,是表达花鸟画形式美的两个主要方面,也是体现作品意与情的重要手段。之佛教授对此非常重视。他对作品构图上形式法则的妥善处理考虑得非常慎重。他认为一幅好的作品必须掌握好宾主、大小、多少、轻重、疏密、虚实、隐显、偃仰、层次、参差等等关系,做到“增之不行,减之不能”,“多不嫌满,少不嫌稀,密不杂乱、疏不空旷”。例如,他的作品《老梅》图,满纸梅花,枝干纵横,又都以线条来描绘,画面之密是少见的。但画面密而不塞,具有浓厚的装饰美,画出了暗香朵朵的无限意趣。另一幅《睡鹊》的画面,仅描绘了一枝老梅桩、几朵寒梅和一只独宿枝头的喜鹊,别无他物。画面虽很空旷,却疏而不散,寥寥数笔,给人以丰富的遐想。
在设色上,虽说“设色妙者无定法,合色妙者无定方”,但之佛教授有他自己的看法。他曾说:“到底如何能使一幅画取得完善的设色效果,我想除了我们的实践经验外,还必须掌握色彩学上的色相、光度、纯度的相互关系,以及调和、对比等形式法则,做到‘艳而不失之俗,淡而不失之枯’。用艳色时忌火,要减低色彩的饱和度,对比要处理得当。用淡色时不能干枯失神,应淡而仍见有彩,使之产生柔和的美感。”遍视之佛教授的作品,可以看到他极善于处理各种色彩,这些不同色调的作品都充满着活力,给人无比的感染力。他用淡雅色彩时,朴实大方、端庄凝重。如他的巨幅代表作《松龄鹤寿》图,描绘了一株古老而正在发芽的松树,郁郁葱葱,苍劲而巍峨。松树下面并列着十只丹顶鹤,神态各异,俯仰有致,顾盼生情。在色彩上,鹤的洁白羽毛与大面积的赭黄底色形成强烈的明度对比,非常醒目;而鹤颈部与羽翼的黑色及苍松的汁绿色都隐在底色中。鹤顶的丹红色与松的绿色虽是对比色,由于用的绿色不是饱和色,红色面积又小,且分散,就没有强烈的刺激感。而红色是有节奏地点缀在画面上,使调和的画面色彩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形成一曲和谐的乐章。其他作品如《雪雁》《雪里茶梅》《瑞雪兆丰年》《老梅》《秋荷白鹭》《梅鹤》等无不明洁清丽,充分体现了淡雅的特色。而用艳丽的色彩时,虽金碧辉煌,却雍容典雅,不落俗套。如《和平之春》用的是小点泥金淡黄色纸,描绘的是盛开的碧桃、月季等繁花,五彩缤纷,竞相争艳。大青绿的岩石与绿草如茵的地面相协调,给人以安定的感觉。十二只飞翔、栖息、啄食、理羽的鸽子,有白色、灰色、赭色以及黑白相间的色彩,非常得宜地布置在画幅的各个部位,整个画面表现得十分丰富。但由于色彩的相互衬托和淡米黄底色与鸽子、桃花的白色起着统一、调和的作用,使全面色彩达到了华而不浮、重而不浊的效果,让人感到春的温暖与快慰。其他作品如《鸣喜图》《祖国万岁》《芙蓉幽禽》《牡丹群蝶》《荷花鸳鸯》《梅鹤迎春》等也都各具特色,是“艳而不失之俗”的典范。
之佛教授的作品不仅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而且在作品中也深深地体现了画家的“情”和“意”以及对艺术、对生活无限的爱。
我今天把之佛教授的作品介绍给大家,希望有更多的画家来从事工笔花鸟画的创作与研究,更好地培植祖国这一宝贵的艺术之花。
陈修范
1934年生于南京。浙江省慈溪市人。当代著名女画家。自幼深得其父、我国近代画坛一代宗师陈之佛先生的教诲,耳濡目染中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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