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艳
离开家乡久了,回家的热望就会高涨。
多年以后,重返故土时,亲近自然所迸发的那种快乐还是猝不及防。
我的故乡,没有鲁迅笔下《故乡》的萧索、怅然,也没有记忆中那个闰土、活灵活现的“圆规”杨二嫂。从前那生着美丽眸子、莺声燕语的姑娘们,已经变成丰腴腰身,剪着短发的老妇人,脸上棱角变得更为分明了;那些面色红润、手脚皴裂的少年们,如今变成干练寡言的老头了。他们在广场舞动着略显笨拙的腰身,眸子里闪亮着,那是一种幸福的光泽。
“来,今天请你吃野生全鱼宴,环湖一日游。”乡人的阔绰与热情,反倒令自己拘谨起来。
对这片土地,我从不陌生。深褐色的土地,摇曳的古榆,湛蓝的天空,青涩的草香,与我的血脉融汇一起,血中的热与太阳的热一样赤色。只是,家乡的洮儿河水,瘦了。
洮儿河水,变成了更为澎湃美丽的“察尔森湖”。
敖包肃穆,猎猎风中作响。栉风沐雨的毡包,青青绿草,艳丽的鲜花,潺潺流淌的洮儿河水,骏马的嘶鸣,牧羊犬们的叫声清新悠长,都隐在了苍茫的暮色里。长眠地下的民族的精魂,与至刚至柔的河流,在进行粗粝劲道的吟唱。
站在关玉衡纪念馆前,我们读着:一九三一年,兴安屯垦军在居力很山曾经处决了日本军事间谍中村震太郎一行四人,引发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日军以此为籍口侵略占领了东北。兴安人民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察尔森的牧民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屠戮。日本关东军在居日很山顶为中村震太郎立一石墓碑,并在墓前建一座小庙。在将日本人驱逐国土后,牧民们愤怒地推倒墓碑,扒掉小庙,墓碑遗址至今留存。“中村事件”发生地,成为一处重要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诺门罕战场拒不做“日本人的炮灰”,血液里流淌着成吉思汗骨血的蒙古将士们,用生死做着最后的昭示。关玉衡、巴彦那木尔、布特格其,拒绝被生命裹挟,万千将士追随他们,与敌人同仇敌忾,继续前行。
损毁的被重新修葺,被摧毁的一切重又建造起来。这些让人唏嘘心碎的故事,在默默地静守着它们的岁月。我们长久地伫立、凝视,以独有的方式,对长眠地下的爱国者们做着心灵的祭奠。
独特的山水,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察尔森人。敖包、牧马,古树、老井、石碾,这具有鲜明特征的,是家园的象征,这些缘自根的记忆,岁月的符号,塑造了察尔森人的精神家园。
大地有着神奇的愈合的力量。似乎将一切都抚平了。
嫩江水系的大型水利枢纽,察尔森鱼宴一条街,冬捕节、养殖小区、环湖景观带,旅游兴镇、文化强镇,察尔森经历了多少历史的积淀,步入现代文明通达的今天,像风沙经过了岁月的磨砺,才更加经得起风蚀雨琢。
记忆唤醒良知,沉淀历久弥新。在岁月里留下多少浮光掠影,都无法亲近她的灵魂与细节,只有生活过,留下气息和烟火,你才能与这个地方相融,沁入血脉。
暮色降临,凉气更深,血色的太阳一点点沉落下去,我看到眼前的景致变得肃穆起来。
这被尸骨和废墟锻造的建筑啊,今天,我才有了沉痛的感觉。这恍惚的几十年,竟然行乐着,不知所终。如我们这般记忆的人,还有多少呢。今后,和这段故事没有任何关联的人,听了会怎样呢。
“故乡是离开后才诞生的。”当我在记忆里一遍遍重温着村庄的历史,似乎还能触摸到他的心跳。
我从不曾和大地挨得如此之近,当我熟谙了这一切时,便有一些东西在失去,那些我曾企望的,在梦中出现的,就像我多年在仿徨之时插好的路标,多年后回到了原点。瞬间,泪流满面。
认识这片土地,热爱这片土地,思念这片土地,将是我萦绕一生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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