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倪向阳)
一回眸,一顾盼,居然眼前一亮;或偶触碰,偶翻阅,有时手能激动得发抖,人生的奇妙处常常在这“一”和“偶”中。
那天整理旧作,偶然翻开“上山下乡”时的笔记本,发黄的纸页上剪贴着一张“豆腐块”文章,标题是《阿尔山镇的矿泉水》,署名倪向阳,报头为《工人日报》,见报日期为1980年10月1日。
捧着这篇小稿,我的手有些抖,眼前忽然亮起来,回忆借着微弱的光向幽深的“脑洞”隧道努力探掘着,探掘着,同时拼接着时断时续的思维链条,过滤着时清时浊的记忆碎片,由衷地佩服那些写作编年史、回忆录的作家、老干部们,回忆亦是苦差事啊。可我愿意继续回忆:阿尔山从一个边陲小镇发展到现在的县级市;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林区,发展到现在的国家级森林公园、闻名全国乃至世界的休闲、疗养、旅游、科考的林泉胜地。其间光阴荏苒,若白驹过隙,往事历历如昨;其变时移世易,亦如沧海桑田,盛景赫然在目。“翻天覆地”一词,最宜形容此地,难怪互联网上的“阿尔山文学群”火得红满天,凡来过阿尔山的,几乎都要奉上诗词歌赋;当今人人都是摄影家,走过路过的,几乎争抢着留下美景倩影。当地作家协会主办的“阿尔山文学群”,成了文人墨客的展台,成了林泉佳境的窗口,成了众心所仪的北国“万花筒”,有诗为证:
景观诗化好,大美小屏收。
微信新媒体,同框国画轴。
天南连地北,圣水济方舟。
镌刻江山注,文碑后代留。
还有一次“一回眸,一顾盼,居然眼前一亮”,那是偶然捧读2014年第一期的《兴安文学》。目录上的散文《如诗如画阿尔山》,署名为肖光,“肖光?是那位阔别多年的文友肖光吗?”经验证,“是”;这位“带光字的”人物,电光火石般点亮记忆隧道的烛火——当时兴安盟尚未复建,阿尔山尚为科右前旗的边境小镇,从乌兰浩特到阿尔山的主要交通工具是绿皮火车,一夜“空空咣咣”上岭爬坡,一路两次查验“进山边防证”,折腾到天亮时分——“阿尔山到了”。
漫天飞雪中,文友见面颇富诗意。肖光第一个冲进站台大呼小叫我等的名字,彰显林区人的声量和豪气,等在车站外的镇文化站站长王继山、林业局广播站站长王烈、局宣传部干事王福森等“文学爱好者”,都以那个时代固有的现在装也装不出来的真诚表情,或紧攥住你的手不放摇了又摇,或一迭声地说“欢迎,欢迎”,或啥也不说帮你背包提物……我敢说,这样的“迎宾仪式”别处很难见到,此生恐怕再无从重演了。
打开《兴安文学》品读肖光的散文,又如返回80年代见面相处的时光,那是“文学的时光”,那是“激情的时光”。从事写作与编辑工作近半个世纪的我,深谙文字与激情的“力道”,只有这两样有机契合在一起才能真正让时光“发光”,让时光“留痕”,让时光在某一历史瞬间永恒。特别是出生成长在阿尔山林区的肖光们,他们对自己家乡的认知与礼赞,其准确与深刻无可匹敌,盖因“知己莫如已、儿铭父母恩”。且看肖光的“如诗如画阿尔山”——
阿尔山的四季是风格迥异的多彩画廊。娇艳之春、翠绿之夏、绚丽之秋、圣洁之冬,它以其纯天然之美,无雕饰之容,大气磅礴之姿,傲然展现在世人面前,这是北国仙境般的乐土,边塞桃源般的圣地,无以计数的游人纷至沓来,那一幅幅锦绣风光,一幕幕天成美景,定格在眸子里,珍藏在心田中。
好一个“一幅幅”、“一幕幕”,是在与我的“一回眸、一顾盼”相呼应吗?“天天见过还想见”,“情人眼里出西施”,“问世间情为何物?”肖光给了答案,阿尔山给了答卷,“仙境般的乐土,桃源般的圣地”,圆满了关乎情、关乎爱、关乎地球村男男女女命运归宿的所有答题。
细想想,有道理。
大自然是慷慨无私的,给了人类如此秀美绝伦的山水林泉,应视为福分、福祉、福报、福根,而感恩戴德,而顶礼膜拜,而珍为至宝。阿尔山人从80年代始,弃斧育林,靠山养山,让《顺山倒》的伐木歌渐渐飘远,呼唤绿色回归,致力林泉康复。恰恰在那个时段,我与肖光诸友相遇于阿尔山镇,共浴于阿尔山工人疗养院的矿泉池中,写下初当记者时的一段文字,稍显稚嫩却是亲眼所见、亲身体验啊。我在文中写到:
“著名的矿泉之乡——呼伦贝尔盟科尔沁右翼前旗的阿尔山镇,坐落在一道峡谷当中的阳面山坡上。四周幼松林叠碧耸翠,小白桦亭亭玉立,在方圆近百平方米的地域里,密密匝匝地排列着40多个泉眼。晶莹澄澈的泉水,从地层深处汨汨涌出,经年不息。试试水温,颇令人惊奇:泉与泉间隔的距离,远的足有数丈,近的不逾咫尺,温差却大得教人不敢相信。冷泉冰凉冰凉的,只有摄氏零上两度;温泉呢,不凉不热;高热泉却像滚沸着开水的锅,经年累月地升腾着水蒸气,温度始终稳定在摄氏零上四十九度……”
回望近30年前写下的这段文字,仍然在发黄的纸页上隐隐显露着“温度”,连自己都为之感动。“阿尔山镇的矿泉水”流淌着,不舍昼夜,逝者如斯,容易引起人们对生命的联想。谁的生命长度都有个极限,唯有温度能够透过文字而存活,而传递有温度的文字让记忆深刻些,让回忆容易些;拜“阿尔山镇的矿泉水”所赐,能让我在有生之年接受了一场“有温度”的圣泉洗礼。
哦,敬惜字纸——字形如画,字声如歌,字有恒温。
2019年3月2日
责任编辑: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