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8岁的余远辉从桂林地区恭城县来到自治区首府南宁,就读于广西农学院农学系,毕业后留校任职。
在这座本地农学院,余远辉待了13年,仕途最初并不起眼。
余远辉取得学位回来后,他的知遇恩师已在农学院高升,余本人也很快从系团委升任院团委副书记。
当时,王小兵对余远辉早期不善辞说的印象源于一场广西团委系统会议:“该会议在农学院开,余远辉上台致辞。
让台下惊讶的是,他上台后居然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脸涨得通红。
台下议论纷纷:‘就这水平,还是副书记……’”
即席演讲能力差,不像工作多年的干部、腼腆——
这是余远辉给当时广西各高校团委书记们留下的第一印象。
这些并未妨碍余远辉一路升迁。
1992年,他升任农学院团委书记,之后,又任该校党委办公室副主任,官至处级。
黄帆是广西区委退休正处级干部,曾和余远辉在上世纪90年代多有往来。
他记得大约1995年,余远辉自认在高校很难有大的发展,就申请调往地方。“当时很多人想从高校调到地方,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调得出去。”黄帆对余远辉能轻易调转印象深刻,“他当年去了广西钦州担任政府办副主任,一年后即转为正主任”。
在钦州工作仅3年后,1998年,余远辉以广西自治区人事厅副厅长的身份回到南宁,时年仅34岁。
2001年,他又履任共青团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以下简称广西团区委)书记。
对余远辉的快速升迁,一位曾任任职于自治区政府办公厅的人士分析:当时国家任用干部要求年轻化、知识化,余远辉都符合,且他的少数民族的身份也带来加分。
除了被认为借助师生关系,余远辉仕途的另一层助力少有人知。
多位知情者透露,他的妻子陈燕红与当时广西某高官是亲戚,但余远辉几乎从不在同事面前提其妻子这一层身份。
一位与余远辉共事5年的区团委干部称,5年间,同事们只在2001年底的春节慰问活动中见过陈燕红,得知她曾供职于广西大学,只是一般干部,后来调到收入更高的广西烟草部门一段时期,余有一子,曾在中国人民大学上学。
师生、同乡和亲属网络的共同作用下,尽管余远辉每段任期的政绩均乏善可陈,但仍屡获提拔。
谭帆认为,如果仅靠上述关系,余远辉升至正厅就已经看到天花板。
然后2006年,余远辉到了梧州履职后,原本到头或者减速的仕途忽然峰回路转。
广西团区委多位官员向记者证实,早在2003年,余远辉当广西团区委书记时,曾推广一个与“中国青年创业国际计划”有关联的引资项目,取得了一定成效。
余远辉主政梧州后,这项3年前的工作仍发挥了余热。
“他通过一位官员与主持‘中国青年创业国际计划’的谷某结识。余的妻子陈燕红与谷某也来往颇多,”谭帆评价,余远辉的过人之处,就是善于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际关系,打通上升通道。
广西团区委原来的办公楼位于南宁市大板一区内,环境杂乱,1999年,团区委终于获批一块划拨用地用于建设新办公楼和宿舍楼。
团区委处级干部李鼎(化名)回忆,1999年,当时的团区委领导班子已经确定了集资建房方案,职工们认可后预交了部分集资建房款项。
然而2001年余远辉到任后,把之前的方案推翻,并退还了部分职工的集资款。
许多老职工被取消购房资格,而刚到团区委工作的余远辉给自己留下了两套房子。
广西青年干部学院一位退休官员评价余远辉“眼睛只往上看,对他升官无益的人,他都不正眼看一下”。
这位官员仍记一件难以理解的往事:“一位区团委干部有机会调往区政府办公厅,余远辉扣住档案不签字,大家怀疑他是担心别人升上去抢了他风头。”
自治区委办公厅的老干部谢迁(化名)则形容余远辉:“就是个奇葩。”
2004 年广西自治区曾专门下发文件,要求各单位对政府机关第三产业人员进行分流。“余远辉拿到这个文件后,居然不下发,也不执行。本单位职工是从别的地方知道的,回来质问余远辉,他只’嗯啊’几声,并不处理。”
余远辉喜欢书法,他的字迹曾挂遍南宁众多楼堂馆所。
曾任职于团区委办公厅的罗敏(化名)介绍,余远辉曾经花几十万从广西河池买来一块大石头,放在区党委办公厅楼前,大石头上刻了他写的八个大字。“大家对此议论纷纷。第一,余远辉的书法很水;第二,他只是历届秘书长的一位,有什么资格来写这个字?”
身为瑶族人,余远辉爱喝瑶族油茶,他光顾较多的一家油茶店,位于南宁市的东盟使馆区。
这家店曾经挂了多幅余远辉的书法,余远辉落马后,饭店方面将其书法全部撤下。
而位于当地凤凰宾馆内的多幅余远辉书法作品,也在余落马次日被服务员们撕碎。
余远辉主政梧州的经历也曾受质疑。
余远辉到梧州任市长半年后,曾介入当地有一桩影响深远的并购案,在这桩交易中获利的A公司此后又追随余远辉到南宁做项目。
一名当地官场人士向记者介绍,作为招商引资项目,政府给对方一定政策优惠是题中应有之意,但是在所有招商项目中,A公司得到的优惠最大,背后有余远辉的大力推动。
余远辉落马10天后的一个晚间,A公司发布公告称,该一位负责人因涉嫌犯罪被批捕。
次日,A公司股价应声下跌4%。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5月22日下午4点,原本没有会议安排的余远辉被临时通知到广西区委开会。
在区委一间小会议室里,中纪委人员宣布对其采取措施。
广西知情官员告诉记者:“余远辉好像早有准备似的,从容地说,‘噢,那就走吧’。那语气,好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激烈反抗或者当众失态都于事无补,不如坦然接受”。
当晚,广西自治区纪委书记于春生宣布了余远辉被调查的消息。
5天后的5月27日凌晨,余远辉的司机在南宁邕江大桥上跳河,其尸体数天后才被打捞上岸。
知情人士透露,投江司机姓方,系湖南籍退伍军人,早年追随一位广西官员,后该官员调任北京,他则成为余远辉司机。
方姓司机的妻子原是广西自治区驻京办打临时清洁工,余远辉将其调到自治区党委办公厅保卫处,负责户籍工作,成为正式员工。
方司机跳河时,其妻正在武汉某高校学习。
余远辉落马后,他位于广西区委常委小区的房子也列入调查范围,其妻陈燕红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居住过的广西大学宿舍楼里。
但很快,她也很难再联系上。
被宣布调查前,余远辉在近期还频繁公开亮相。
余远辉在南宁会见了中国邮政集团公司总经理、中国邮政储蓄银行董事长。
当日,南宁市第九届运动会在广西体育中心体育馆开幕,余远辉出席开幕式并宣布运动会开幕。
作为一名副部级干部,竟然口无遮拦地嘲讽和讥笑某些违纪违法党员干部“一被查就招,没骨气”,这显然不是“三严三实”专题教育党课的应有内容,也绝对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和意料。
果然在四天后的中纪委网站上“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常委、南宁市委书记余远辉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不管余远辉在被调查的过程中招供的速度几何,都谈不上有骨气。
骨气与金钱无关、与利益无关、与权位无关,像余远辉那样贪得无厌、以权谋利,才是真正的“没有骨气和意志”,才是真正应该被嘲讽和唾弃的。
余远辉老家位于恭城县南部三十多公里的龙虎乡大岭头村,祖上世代务农。
多年前,这里交通不便,乡民生活困顿,作为村中小姓的余远辉家更是贫穷。
余远辉官至区委常委后,在家中修起了颇上规模的宅院。
这处院落处在一片柚子林间,由多栋两三层灰白色楼房围合而成,房顶和窗户装饰得十分考究。
其中一扇大门是紫铜质地。
记者到访时,余远辉年近八旬的母亲含胸弯腰,面无表情地站在豪华的宅院里。
见记者朝房间张望,余母迅速关上了房门,只是喃喃地说:“我老了,耳朵聋了。”
当地村民告诉记者,余远辉在官场发达后,曾为父亲操办七十大寿,请了村里好多人去吃饭。
“两位老人非常开心,觉得儿子光宗耀祖了。余远辉也确实给村里干了好事,把村里的路都给修了。”
据这位村民介绍,余远辉落马的消息传到村里后,“他的老父亲受不了打击,很快病倒了,还打了几天吊瓶,好多天都没有出门。
余远辉还有一个妹妹,我们也不知她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