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此前不久,周麟还是县长的热门人选。他没有想到留置通知书比正式任命书更早到达。
这位年仅30岁就当上县委常委的年轻干部,刚开始对身边人“一手给钱、一手办事”的直接请托能够保持警惕,最终却没有抵挡住“友情”的糖衣炮弹。
2021年1月,因受贿126万余元,周麟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7个月,并处罚金30万元。
据九江市纪委监委办案人员介绍,周麟说话很客气,没有官架子,会交朋友,也爱交朋友。
为官十几年间,这一为人处世的特点是他的优势,后来却成了他的弱点。
1980年出生的周麟成长在一个干部家庭。大学毕业后,他选择到体制内工作,从街道干起,后被提拔为九江市庐山区(2016年改为濂溪区)团委书记。
2008年,27岁的周麟被任命为该区姑塘镇镇长,一年后出任虞家河乡党委书记。
当时正值九江市区向东扩展的阶段,姑塘镇和虞家河乡是城区建设的前沿地带。
抓好当地经济发展工作,对于从未在农村生活过的周麟来说并非易事。
但他善与人打交道的性格给工作带来了很大助力。虞家河乡时任乡长回忆称,周麟“很随和,很好沟通”,到任不久就和当地干部打成一片。
他朋友多,饭局多,时常能够邀请做企业的人到本乡走走看看,推动招商引资工作。
谦虚和气为周麟换来不错的人缘。
在矛盾最多、难度最大的拆迁工作中,周麟得到了不少当地人的支持。
比如,在乡镇有一定影响力的建材行业企业主蒋某某和李某某主动帮助政府做群众工作。在他们的协助下,拆迁工作不仅顺利完成,而且创造了40天无一例上访的记录,成为周麟仕途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擅长社交既帮助周麟打开工作局面,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给他带来负面影响。
拆迁过程中,蒋李二人成了周麟的朋友。
审查调查发现,周麟收受的贿款中,有不少来自蒋李二人。
此外,从乡镇开始,丰富的社交生活就一直填充着周麟工作之外的时间,他享受社交的感觉,将饭局上聊聊天、吹吹牛视为一种放松。
在庐山市工作后期,他甚至给人留下了热衷吃喝的印象。
据报道,周麟“少年得志”、“前途不可限量”的声音,在他耳边此起彼伏。
他的心中满是激动、得意和荣耀,立志在新的岗位上扑下身子好好干番事业。
不过,表面的光环和现实的遭遇却形成了“反差”,由此造成了周麟心理上的“落差”。
星子县是九江市人口小县、财政弱县,周麟发现,县委办公室主任负责的开支只有他在乡镇时的三分之一。
职责上,他只是县委书记的助手,似乎还不如做乡镇主官那样有存在感。加之星子县远离市区,周麟平时几乎不能回家。自己虽然级别变高了,但实际收入却有所下降,想给孩子多报培训班都要精打细算。
周麟的意气风发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
只有两个人没有让周麟厌烦——他在乡镇工作时结识的蒋某某和李某某。
周麟甚至说,“参加工作以后,应该只有他们两个算得上我的挚友了。”
与其他直接用钱向周麟示好的老板不同,绝大多数时间,蒋李二人对周麟只谈感情,不提要求。
在周麟看来,他们爽快大方,不给自己惹麻烦,还是难得的倾听者。他们带周麟逛街消费,和他套近乎,但并没有表现出要他帮忙办事的意思。
有时他们会主动提醒周麟,与某某老板交往不要过于亲密,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生活上需要钱,可以从他们那里拿些用。有一次,因为工作繁忙不能照顾家人,周麟表达了不想继续干下去的想法,蒋某某适时鼓励他,你还年轻,起点很高,现在放弃大好前途未免可惜。
十几年的交往中,周麟感到,蒋李二人是真心为他着想,焦躁时予以安慰,失落时提供精神支持。
周麟升任星子县县委常委后,每年春节,两个老板都会到他家拜年。李某某后来还管周麟的父母叫起干爸、干妈。
“围猎”者通常先取得对方的好感和信任,再适时提出要求。蒋李二人也不例外。
在与周麟的密切接触中,他们了解到他对钱的需求,也深知他明确提出的底线:直接送钱请托办事,是绝对行不通的。他们选择为自己的真实目的罩上友谊的面纱,十余年间,每年拜年都会留下一两万元的红包。
周麟也曾有过“无功受禄”的不安。蒋李二人第一次留下红包的2011年,周麟刚刚离开庐山区到星子县任职。
那时的他对纪法规定只有大致印象,自信地认为蒋李二人已不再是他的管理服务对象,可以当作纯粹的朋友。红包是朋友的礼物,与权力毫无关系。同时,他还有一点私心。
相比于老板几百上千万元的年收入,这一两万元不过是九牛一毛,对周麟来说却不是小钱,“感觉他们给我钱,就像扶贫一样”。
办案人员介绍,周麟最反感唯利是图的人,但如果先和他成为朋友,再请他办事,他就容易自我麻痹,认为这是对朋友尽仁义之责。
所有给周麟送钱的朋友,他最后都帮了忙。
很显然,周麟将蒋李二人给他送钱与请他帮忙完全分开,后来在子女上学、承接工程等方面为其提供帮助。殊不知,这一个个红包和一次次请托早已构成权钱交易的事实。
毕竟相识十几年,很难说他们之间没有一点情谊,但遗憾的是,周麟始终没有看清两人的真实面目。
他将自己比作期货,“如果性价比不高,谁也不愿意投资。
我已经明确讲过违规的事不会做,他们再送给我钱,出于朋友情谊还是大过‘围猎’的可能吧。”
最突出的表现是工作方式的变化。在乡镇,周麟是同事口中为人和善的年轻领导,但自从40天无上访完成拆迁工作后,他认为自己不仅能够独立做事,而且老同志做不好的他也能完成。
尚未经过沉淀就膨胀的心让周麟开始享受朋友的奉承,而周围人看他喜欢吃喝,见风使舵,饭局上的众星捧月又进一步助长了他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