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万里/文
位于突泉县宝石镇政府所在地毕家街东南6公里的宝城村,有一处古城遗址,因这处古城共有内外两城,因而被称为双城子古城。据专家考证,这座古城是辽代的一座古城。经过800多年的岁月风雨,如今古城只剩下了一些断垣残壁,给瞻仰它的人们留下的是一个个迷团。那么这座古城当年是怎样的状况,发挥过怎样的历史作用,又是什么原因被废弃的?对这些问题的探究,将吸引我们去追寻这座古城的历史答案。
当人类文明的车轮驶入第二个千年的时候,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还处在匈奴、鲜卑、突厥、鞑靼、契丹等诸多少数民族侵掠争霸的时期,像演出折子戏一样不断变换着舞台的主角。匈奴人尽展雄姿刚刚谢幕,契丹人便紧跟着粉墨登场,演出了一场震撼历史的剧目。
公元907年,契丹族一个叱咤风云的英豪、迭剌部首领耶律阿保机在征战中统一了草原八部,建立了“契丹国”。以后耶律阿保机历经十年拼杀,除掉了其他七个部落的酋长,独掌大权,于916年登上了“神册”皇帝的宝座。 938年契丹国改国号为“大辽”,983年曾更名为“大契丹”,1066年又恢复国号“辽”。
不同民族的不同文明总是互相浸染融合的。在与中原和西部各国的交往中,契丹人学习借鉴相对发达地区的文化,使辽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得到了迅速发展,在较短的时间内从部落氏族社会跃进到封建社会,在中国北部建立了中央集权制的封建国家。辽朝初期的疆域在今辽河流域上游一带,在辽太祖及辽太宗时期不断对外扩张,全盛时,疆域东北至今库页岛,北至今蒙古国中部的色楞格河、石勒喀河一带,西到阿尔泰山,南至今天津市的海河、河北省霸县、山西省雁门关一线,成为北方强大的少数民族政权。
据《辽史·地理志》记载,辽国行政区划大体上是道(京)、府(州)、县三级,共有5道(京)、6府156州、309县。有关专家考证认为,宝石镇的双城子古城就是辽代的春州城,是辽国二级行政区“州”的治所。
在今科尔沁右翼中旗吐列毛都镇海林嘎查查干艾里北35公里处有一石崖洞,叫巴日哈达洞。洞内共有汉文、契丹文和蒙古文摩崖题记12处,其中有一处内容涉及地理位置,是用汉文与契丹文刻写的一行字:“大今(金)国女(女真)春州北七十里……”这是关于春州城地理位置的确切的古文字记载。许多历史学家也都对双城子古城即辽代春州城持有相同的认识。辽代末年,女真人首领完颜阿古打起兵反辽,并于1115年建立了金国。由于女真人的进攻和国内发生叛乱,这时的辽国气数已尽,并最终于1125年被金国所灭。就在辽国灭亡之前的公元1117年,女真兵进攻春州城,辽守军不堪一击,不战自败,春州城遂被攻陷,以后逐渐废弃。
春州城是为了适应辽代皇帝春季捺钵活动而兴建的。契丹人是一个善于渔猎的民族。在西拉木伦河和老哈河哺育的大草原上,他们世代过着“畜牧畋渔以食,皮毛以衣,转徙随时,车马为家”的游牧生活, 创造了繁荣的渔猎经济。《辽史》卷三十一《营卫志》记载他们“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这是契丹族骑射善战传统在经济生活中的反映。在这种特殊的经济、政治、文化背景下,逐渐形成了一套县有鲜明游牧民族特点的“四时捺钵”制度。
“捺钵”,是契丹语“行在所”的音译,汉语意为“行营”、“行辕”“营盘”。 所谓“四时捺钵”,就是一年四季都有捺钵活动。但四时捺钵的内容却各有不同:春捺钵捕鹅(指天鹅)钓鱼;夏捺钵辟暑障鹰(夏季不打猎时要把猎鹰圈起来驯养),商议国事;秋捺钵入山打虎射鹿;冬捺钵避寒出猎,接待使节朝贡。从中不难看出,所谓“捺钵”实质上就是辽代皇帝的渔猎活动。
辽皇“四时捺钵”中,夏、秋、冬三季捺钵,地点都是在西拉木伦河、老哈河流域,主要是在巴林左旗、巴林右旗一带进行,只有春捺钵是在女真居地即今蒙东和吉、黑两省交界地带的松花江、嫩江、洮儿河、茂兴泡、查干湖和月亮泡一带水域进行,路途也最远。具体出行路线是,从辽都上京临潢府(今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林东镇)出发,由乌尔吉木伦河左岸转右岸,东行到阿鲁科尔沁旗和乌力吉木仁,再北上到突泉县双城子古城,然后沿蛟流河向东南到白城子一带,再沿洮儿河到辽泰州即今洮南市程四家子辽泰州古城,最后来到查干湖西南今吉林省前郭县、乾安县境内一带。这一路都是互相连通的水网地带。辽代皇帝春捺钵实际上是沿着水路行进的,无怪乎辽史有时将“春捺钵”记载为“如春水”了。
辽皇每年总是根据季节气候的变化,不停地迁徙着自己的行在之所,一年四季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进行四时的捺钵,巡游于山水之间。春捺钵常常是从正月上旬从上京临潢府起牙帐,一路边走边玩,约六十天方才到达。这时从季节上看虽然正值北方严冬,白雪皑皑,但毕竟脚下是利于浩荡人马行进的草原开放性道路;六十天才到达,说明契丹人以行帐为家、游牧为乐,并且早已习以为常,根本就没有人在旅途的感觉。
辽皇春捺钵出行,主要内容是钓鱼和捕鹅,一个往返长达数月之久。由于转徙不定,耗时较长,所以,在这期间,辽皇还要临朝听政,处理国事,接见外藩来使,一切军国大事都在捺钵随时决定和处理。由于每年四时捺钵,四时各有行在之所,所以辽国虽然也象中原历代王朝那样,设立了固定的京都,但是,辽历代皇帝并不一定在京都处理政事,而主要是在四时的“捺钵”之中,捺钵成了事实上的处理国家政务的行政中心。
每年初春,辽皇带着文武百官、皇妃宫女,威仪浩荡地来到今松花江、嫩江、查干湖一带。为了防止各地首领可能的反叛,确保捺钵安全,辽皇一行一般都驻扎在距离军营较近的冰湖畔或江边,多数时候驻扎在查干湖畔的辽军事重镇长春州(塔虎城)附近。至今,在查干湖南岸的草原上还发现有四处辽代春捺钵遗址。
《辽史·营卫志(中)》对辽皇春捺钵的具体情形记载得颇为详细:“春捺钵:曰鸭子河泺。皇帝正月上旬起牙帐,约六十日方至。天鹅未至,卓帐冰上。凿冰取鱼,冰泮,乃纵鹰鹘捕鹅雁。晨出暮归,从事弋猎。鸭子河泺东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在长春州东北三十五里,四面皆沙埚,多榆柳杏林。皇帝每至,侍御皆服墨绿色衣,各备连槌一柄,鹰食一具,刺鹅锥一枚,于泺周围相去五七步排立。皇帝冠巾,衣时衣,系玉束带,于上风望之。有鹅之处举旗,探骑驰报,远泊鸣鼓,鹅‘惊腾起,左右围骑皆举帜麾之。五坊擎进海东青鹘,拜授皇帝放之。鹘擒鹅坠,势力不加,排立近者,举锥刺鹅,取脑以饲鹘。救鹘人例赏银绢。皇帝得头鹅,荐庙,群臣各献酒果,举乐。更相酬酢,致贺语,皆插鹅毛于首以为乐。赐从人酒,遍收其毛。弋猎网钩,春尽乃还。”
这则史料中的 “鸭子河泺”,史家有些人认为就是今天的查干湖。查干湖,蒙古名“查干淖尔”,意为“白色的湖”,位于松花江和嫩江合流的前方,现在的面积尚有420平方公里,是中国十大淡水湖之一,在纯天然的环境下盛产几十种鱼类,因而成为辽皇春捺钵的目的地。事实上辽皇春捺钵并非只在查干湖一地,也去过查干湖周围的许多地区,这一带都是水域相连的地方,水产丰富,且草木茂盛,是天鹅等珍禽栖息繁衍的好地方。
从《辽史》的记载中,我们不难还原出辽皇春捺钵的盛大场景。
捕鱼时,辽皇命人先在湖畔江边设起营帐,然后在冰湖上周围一定范围内,凿开冰面,在冰口处下长网围鱼。下好网后,用数匹马拉绞盘,将毛网聚合到冰口处,大量的鱼便被兜了上来。这时但见牛头鱼、鲤鱼、鲫鱼、胖头鱼、鲶鱼都争先恐后地翻出冰口,许多跳跃着蹦到冰面上。这时,辽皇手持鱼钩,在冰口处挑最大的鱼钩出,即刻入帐烹调,举行盛大的“头鱼宴”。这破冰捕获的新年第一条大鱼,象征着风调雨顺、年年有余。辽皇在高兴之余,通常是请皇宫后妃、权臣以及各地首领来品尝“头鱼宴”的鲜美之味。酒宴期间,一大群舞姬在琵琶等乐器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各地首领也常献舞助兴,众人都举碗痛饮,场景十分盛大热烈。
“凿冰取鱼”后,天气转暖,冰封的湖面和河流渐渐消融,天鹅等候鸟纷纷迁徙到这里繁衍生息。这时,辽皇又带领属下忙于放猎鹰捕猎天鹅、大雁等大型鸟类。卫士们擂鼓惊飞天鹅时,辽皇亲自放飞“海东青” 鹘。这种鹘是我国古代北方许多少数民族崇尚的一种名贵的猎鹰,辽代为皇家专用。海东青最善于攻击天鹅,它飞时如旋风一样直上云天,然后居高临下,直扑天鹅。辽皇得头鹅之后,先要祭祀祖庙,首先封赏捕猎到新春头一只天鹅的人,然后把“头鹅”的翎羽拔下来分赠给文武百官,并要赐酒举行“头鹅宴”,群臣把皇帝赐予的天鹅羽毛插在自己的头发和服饰上,并各献酒果,载歌载舞,祝福大辽国祚绵长、黎庶丰衣足食。
辽皇春捺钵,举行钓鱼、捕天鹅等活动,并不完全是为了玩乐,而是把游牧民族随水草畜牧渔猎的生活习俗引入到政治管理中,成为独特的政治制度。辽皇通过钓鱼、捕鹅等活动,召见并宴饮少数民族各部酋长,借以加强同他们的联系,并检验各部酋长对朝廷是否效忠。这显然具有十分重要的政治目的。
双城子古城就是辽代皇帝春季捺钵时的一座行宫。据说,为了适应辽皇出游捺钵的需要,皇族成员耶律宗梵奉命从上京出发,寻觅适于春季渔猎的最佳场所。当他跨过霍林河抵达蛟流河沿岸后,宝石沟的秀丽山水深深地吸引了他。这里河能捕鱼,山能狩猎,且与水路相连,沿途交通又十分便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上佳渔猎之地。于是耶律宗梵便调集兵马,征用民工,开始在此处筑城。不到8个月时间,一座内外城相连、规模宏大的新城就建成了。汉人住在外城,契丹人住在内城。
这座古城的内城居于北面,呈正方形,城墙边长442米,高4米,城墙四角各建有1个角楼,每隔百米建有一处镝楼。在南城墙正中开有城门与外城相连。外城建在内城南部,东西两墙各长300余米,南墙较内城南北墙略短。在东西两墙各开有一个城门。古城双城相连,浑然一体,整体呈“凸”字形。近年来,在这座古城内出土有铁刀、瓷碟、白瓷碗等文物。
经过800多年的风雨时光和社会变革,辽代故城春州繁华的影子已被岁月的风雨撕扯的模糊不清,变成了一处废墟,繁华不再。但作为辽代“捺钵”文化的实物遗存,古城的断垣残壁仍然顽强地抵御着侵袭,在村落和田野之间坚守着自己的位置,浸透出几分庄严。走进春州废墟,这座当年宏大建筑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城墙残高1至2米,角楼和镝楼残高达5米。古城用残破的身躯无声地向人们诉说着自己曾经的荣华和不幸的遭遇。
当年金兵攻陷春洲城是怎样的惨烈,现在已无人知道。春州是辽国的一座边城,也是军事重地。作为当地历史上的第一个州级政权机构,春州的设立,使这里成为周边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无疑推动了这一地区进入一个新的历史发展时期。但金人攻下春州城后,并没有把这一发展繁荣的势头持续下去。春州城在熊熊战火中哭干了眼泪,像是休克过去,在荒漠的土地上昏昏地沉睡了数百年,直到上个世纪初年才重新焕发出文明的新颜。
风潇潇,雨霏霏。喧嚣过后是寂净和凝重。如今,宝石沟的美好风光虽然不及当年的锦山秀水那样风光无限,但青山依旧在,傲视着历史上的匆匆过客。春州古城是辽代功业的记录,它变成了废墟无疑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遗撼,但如果废墟再变成了平地,那将是遗撼中的遗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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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参考文献资料
《辽史》卷三十一至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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